第四十章_月华重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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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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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月清辉恍若玉壶悬于天际,洒照着波澜粼粼的一泓图兰湖湖水,尽显天地无极。

  只用了一日,亲征的军队迅速就依照皇帝的旨令准备妥当,是夜,慕容重辉亦是整装待发,此去一战,必须迅速拿下盖伦城。

  公良世乐身为副将,与在队列之前的皇帝并肩而行,在他们身后是天云国最精锐的一万骑兵。

  疾马如飞箭,长弓若惊弦。

  慕容重辉一身铠甲身先士卒,一根金色的发簪在月夜下闪着魅色,马蹄极有节奏的踏在坚实大地上,他的目光坚定,一直向前。

  穿过季尔山的山谷,越过图兰湖,天云大军要直接绕道剑指边界以外的盖伦城。

  谁知,刚出发不久,突然,皇帝就牵住马缰,停了下来。

  一切如常,他却停马停的太突兀,身旁的林觉和公良世乐不由一并看着他。

  “陛下……怎么了?!”

  林觉有些不安立即问道,皇帝究竟怎么了?!

  只见慕容重辉伸手透过铠甲,在身上寻摸了好几处,他的面色突变,似乎忘带了什么东西。

  “朕要回营一趟,你们继续前行。”

  慕容重辉说罢,一蹬马镫,迅速调转马头就向着营地回奔而去。

  “……?!”

  林觉看向公良世乐,十分不解。

  却看公良世乐笑道:“估计是忘带香囊了。”

  “香囊?!——?!”

  林觉瞠目,这香囊和此去袭击盖伦城可有半点关系?!皇帝堂堂男人,怎么竟然……会为了一只香囊顿成了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

  “没事,咱们先行一步。”

  公良世乐依然领军前行,他的风姿镇定,征战之中统帅兵马已然是游刃有余的事情。

  天云朝兵卒上下对开国战将公良王都心有崇敬,对这如今未来的“公良王”也多心有期许,愿意听之调遣。

  果不其然,不出一会儿,慕容重辉又一次带着卫兵疾速的奔驰而来,重新回到了队列之中。

  公良世乐扫了他一眼,看那铠甲的领口是开了,想必这香囊也算是找到,又如旧的塞进了衣领间。

  或许常人想不到,偏偏是这么一个儿时的旧香囊,这富有四海的皇帝却视若珍宝,这么多年来日日都贴身随带。

  香囊中的草药换了一次又一次,**上的丝绣也褪色了一分又一分,然而皇帝却丁点儿不改对这香囊的珍爱之情。因为这是公良世知为他做的,在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

  “找到了?”公良世乐笑着问,却也不看皇帝,任由马匹前行。

  想必这皇帝是想世知想的发疯吧,他心间不由感慨道。

  “……”

  慕容重辉可不愿他如此轻易的就将自己看穿,却实在又无可选择,公良世乐实在是太了解他了,脸色一憋,夹着马腹,“驾!——”的一声,狂奔向前。

  皇帝纵马而行,全军自然鼎力相随。

  黑压压的骑兵精锐进入边关要地如若无人之境,嗜血杀戮的味道越来越近。

  这一场声东击西是极大的赌局,成则胜,败则亡。

  慕容重辉生来喜欢勇猛刚烈的东西,在关键的成败上,他虽为帝王却毫不吝啬自己豪赌的心性。再者,他太需要一场及时而关键性的胜利来了却这次边疆的战局了。

  盖伦城。

  这座城池的修建要追溯到百年之前,作为车师部与天云国相毗邻的重镇,这座城池的战略意义自然不言而喻。

  毕元桀在攻占了叶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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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之后,所有的后方补给都需要通过盖伦城向边境输送,拿下了盖伦城,也便是一刀插在了车师部的枢纽之上,使得车师部受到了极大的辖制。

  在紧急行军一夜一日之后,天云朝的军队兵临城下。

  这座百年来只属于车师部的城池,终于,近在咫尺。所谓闪电战的要义,就在于要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天云骑兵刚抵盖伦城,就依照计划好的战术行事——公良世乐带部分人马从盖伦城西侧围剿,而慕容重辉带其余大部分人马直接从盖伦城的城南发起进攻。

  两军合围,企图迅速攻占盖伦城。

  且说这盖伦城中粮草聚集,守城的士兵在一日炎热之下,被晒的早已蔫蔫歪歪的,正是人困神乏的时候……

  忽然之间,城墙之前的平地上,出现了黑压压一片铺天盖地,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的骑兵。

  “啊!!——有敌情!”

  角楼上的哨兵一声大叫,却被呼啸而来的一只长箭“噗——”的直直刺中了喉咙,瞬间跪倒,歪了下去。

  “火攻!”

  慕容重辉带着大军在城外站定,却见那仓促避而不急的城门正在缓缓合拢,一声令下,骑兵中的箭兵直接拉弓长射,将沾着火油的火箭一支支精准的投放到了城内。

  “呼——呼——呼……!”

  漫天大火,在夕阳之下熊熊燃起,照的天边亦尽是一抹惨淡的烟尘之色。

  天气本就炎热,适逢今年干旱少雨,更是让火势熊熊燃起有如天助一般的炽烈。

  “啊——!”

  “不!!”

  “天呐!……!啊……”

  盖伦城因车师部将精锐都调入叶鄂城而尽显空虚,嘶叫喊杀之声此起彼伏。

  慕容重辉披星戴月率兵狂袭至此,对这座城池早已是志在必得,不取不休!

  这守城的将领名为胡婴,是毕元桀手下的一名大将,也曾经多次参与过与天云国之间在边疆的战役。

  以往天云国驻边大将从无主动出击到国界之外的举动,况且这叶鄂城如今也尽在自己部落的手中,自然是对这战局有几分放松了警惕。

  毕元桀以为这天云皇帝会一如既往的强攻叶鄂城和叶兰关,将精锐主要都聚集在了此地等候迎战,彼此消磨。却未曾料想,这天云皇帝却在几日内抄了他的后路。

  “啊!——统帅您看呐,怎么这么多骑兵……?!他们怎么到的这里?!”

  年过中旬稍有发福的战将胡婴,还是第一次在这盖伦城之外见到如此众多的兵力,天云国简直大举压上。

  “居然绕过了叶鄂城……他们居然……!”

  胡婴愤然道,一手夺过了身旁侍卫手中的弓箭,大步朝着城墙边处瞭望的塔楼上走去。

  城中火星弥漫,苍烟滚天,呛得人不由咳嗽流涕。

  “统帅!这西门眼看着就要失守了啊——!”

  盖伦城西侧遭受了公良世乐带队的重击,在硝烟中竟是抵抗一两个时辰都十分艰难。

  胡婴站在塔楼上,环视盖伦城四周,除了直至地平线的天云兵将,其他……什么都没有……

  他从军多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巨大的宿命感弥漫而来,在胸口令他感到窒息。

  穷途末路。

  而且,无处藏身……,不——!

  “噗——!”

  擒贼先擒王,一只疾速旋转着的火箭,似乎带着风的流光,正正的从云中飞过,插在了胡婴的脑壳儿上。

  这个人脑中的思绪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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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停止,口中的字也才吐出了半分而已,一切……,一切的一切,包括生命,却都戛然而止了!

  慕容重辉骑在一匹高头烈马上,张弓射箭,一箭正中这胡婴的脑中眉心,死死射穿了他的三魂七魄。

  天云皇帝不世出的骁勇神武,让骑兵将士们簇拥着狂吼出声,真可谓是天地可鉴的上下同心。

  将士们不顾死伤,奋勇而前,在三个时辰之内,生生拿下了这溃败散乱的盖伦城,一气呵成的完成了此次突袭的任务。

  入了城池,天云将士立即开始了战利品的收缴工作,同时对攻下的城池加强了防守。

  公良世乐率兵将城池严密的防守了起来,陈同施所来的接应部队也随之到位,对战役中的人员损伤做了及时的补给。

  林觉站在城中,清点着盖伦城内粮仓的余粮以及其他辎重,陈三许跟在他身侧,一同做着记录。

  慕容重辉抱着必胜信念而来,对此战的结果也并不感到意外。

  但……,这胜利似乎又来的太过顺利了。

  林觉站在粮仓之上,本能的觉得这地下似乎有东西在动静,他突然停步,侧耳聆听。

  没有……,似乎又一刻什么动静都没有。

  难道是错觉?!

  他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旁不远处站着的皇帝,突然感觉心神不宁。

  这一路他们所向披靡披荆斩棘,终于是拿下了这盖伦城,为何此刻在这陌生的地界,他的心却越发的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

  慕容重辉此战十分疲惫,眼下站在房梁之下,正专注的在审阅刚拿到的辎重清单。

  “你不要跟在我身旁,去护着陛下。”

  林觉不知为何,随口就对着身旁的陈三许道了一句。

  这眼下,他们周围除了降兵败将,便都是天云的士兵,他这句话说的连自己也有些诧异。

  “是!”陈三许听了,二话不说,连忙几步就回到了慕容重辉的身边。

  几乎就是与此同时,突然,那粮仓之中的石壁上,闪现出一抹光,像是骤然打开的暗道,一发疾箭从林觉眼前就这么横飞了过去,直射向不远处的皇帝。

  太快了——!这一切都太快了!

  陈三许的步伐还没有落定,就“唰——!”的一声,被一条锋利的铁箭直刺透心胸而去,那铁箭极长用力极猛,在穿透陈三许心胸的同时,竟连环的刺向了天云皇帝。

  “啊——!!!”

  事发意外,陈三许惨叫一声,迎面向着皇帝而去,一口血猛喷在了慕容重辉的脸上。

  慕容重辉怔怔站定,一股巨大的疼痛,顿时从他的肩胛之处传到了指尖。

  世知……

  一声轻唤,一张带着血的脸,在公良世知的梦境里陡然出现。

  世知……

  那分明是慕容重辉的声音。

  公良世知猛的惊醒,心跳的几乎失去了节律,他全身尽沾满了冷汗,双眼朝上看着床帐,稳了好一会儿心神,才确信……方才的一切,只是梦境。

  只是……梦境。

  自古人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难道他所梦见的……,便是他日日思念着的人么……?是么……?

  公良世知十分吃力的在此夜之中扪心自问,却越发觉得,这答案模糊的他自己都无法看的清楚。

  他撑着床榻坐了起来,稳了好一会儿心神,才让这肚子里的两个小生命重新归于平静。

  心心相连,每当他觉得心悸不适的时候,这肚子里的孩子们便也同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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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止尽的闹个不停。

  他便需要一次次的揉抚着滚圆的肚皮,用手指的触摸去安抚着他们,同时也净化着自己的心绪。

  公良世知下榻,缓缓几步走到桌前。

  这屋中除了他和腹中的孩子,没有旁人。善因寺这天地,在此夜,寂静的出奇。

  公良世知伸手打开那信函盒,一封封整齐摆放的信件,都是慕容重辉出征之后对他的爱意。

  他一直自觉“无福消受”避而不看,但今夜……忽然却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公良世知随意拿出一封信,指尖微挑,借着灯火展开了它。

  皇帝御书的纸笔一般都是特定的,在慕容重辉亲政之后,公良世知就几乎没有见过他不用朱批的御笔写字,而这封信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黑色的笔墨只简单的在一张白纸上写着“想你”二字。

  出乎意料。

  没有任何其他拖沓的行文,纸上不过只是两个字而已。

  公良世知于是又展开了一封信,依然如是。

  二字:“想你。”

  第三封……,同样……

  第四封、第五封、第六封……,第十七封……,第二十八封……

  都是一模一样的两个字:“想你。”

  但正是每一日,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反反复复几乎汇聚成了如山海一般的思念……向着公良世知而来。

  公良世知略有茫然的扶着桌案坐下,桌上桌下洒落了一封封皇帝的亲笔书信。

  一副一副的“想你”二字,有如神符一般一次一次的刻向公良世知的心间。

  “世知哥哥——”

  他眼前似乎又一次看到了那个曾在山涧林野中与自己一同行走的孩子。

  “世知哥哥,你会永远这么背着我么……?”

  那孩子睁着明媚的双眼,就这么直勾勾的等着他的答复。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对我起的心意……?

  公良世知深知自己眼下的身子不能激动,可他实在无法在这一夜里克制住自己的感情。

  泪,这种东西,总会有的。

  想一个人的时候,就让它流出一些。

  直至思念殆尽,直至生命终止。

  公良世知坐在灯下,手里握着慕容重辉这一封封的书信,像是在眼前闪过了这些年他们一同走过的所有岁月那般。

  人与人的相伴,让时间显得珍贵。

  因为每一分每一秒,都此生再不可复得。

  善因寺中的静夜孤光,亦不是天幕之下唯一独有,远在边疆盖伦城中,同此一刻,同样有人在经受着非人的煎熬和考验。

  随军的太医贺密正在床前,仔细为受伤的皇帝包扎诊治。

  这箭刺死了陈三许不说,还深深的刺中了皇帝的肩胛,一时间血流如注,令人担忧不已。

  林觉站在皇帝身侧伺候着,这心都要被搅碎了,好不容易攻下了盖伦城,怎么能一时疏忽出了这种事情?!

  慕容重辉赤着肩胛,侧过头躺在床上,面色因失血而惨白异常。连日的征战疲惫让他全身都瑟瑟发抖,而这心头对于公良世知的惦念更让他揪心的发狂。

  自己的身子……可千万不能……,他没有时间了!

  “怎么样?!”

  还不待贺密为他包扎完全,慕容重辉就速问道。

  贺密知道皇帝心急,但这伤口凶险,若不好好安养,必然会留下病根,如实道:“陛下,您这伤口极深,好在没有伤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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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命,一定要安心休养。”

  安心休养……?!

  慕容重辉咬牙,一振衣襟而起,心中怒斥道:怎么安心?!怎么在这边关外的盖伦城安心休养?!世知马上就要临盆了,你知道么……?!

  他心中急的发狂,却又无法当着贺密的面发作,一闪脸色,让林觉赶紧先领着这御医出去。

  林觉深知皇帝此刻这心神多半早已飞回了京城江畔的善因寺,而此身又意料之外的陷入了如此窘境,旁人简直是说什么错什么,连忙领着贺密先退了出去。

  慕容重辉颤巍巍的站起身子,几步走到方才递送进来的信函之前,抽出六子近几日的急奏逐一翻看。

  这几日他因为攻占这盖伦城,耽搁收信和给公良世知写信,攒下了几封信件,心中更是郁积着满腔的思念。

  “怎么吃的这么少……?”

  慕容重辉看着公良世知的饮食逐日递减,看着他召唤太医的次数增加,联想着他临产的时日……,一刹那,这心中极度忧虑。

  忧虑的连自己身上的伤口都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

  腹中两个胎儿,吃这么少……怎么能行……?

  慕容重辉忧心的皱眉,他一手轻轻拨开六子的急奏,反复的翻阅,珍惜的像是触碰着善因寺中那人的体温一样。

  天涯咫尺,咫尺天涯。

  人与人的相隔,有时最可怕的并非距离,而是心间。

  若是心在一起了,这距离……或许不是信念所不能穿越的东西。

  劫后余生,对着公良世知的担忧和内疚让慕容重辉更加前所未有的体会到了“责任”二字的意义。

  出征时他曾向天许誓,一定要在公良世知产前平安的回去,陪着他一起度过这莫测的难关,守在他身侧寸步不离。

  可如今……

  取舍之间,慕容重辉几乎顷刻就做出了决定。

  回京城。即刻启程。

  爱,是一种坚定。

  人间无物比衷情,千江不深山不重。

  公良世乐知道皇帝着急要启程回京去看世知,却担忧他伤成这样,却还是如此不管不顾的坚持着。

  “陛下……,您能撑住么?”

  慕容重辉打点行装,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玉色长衫,透过长衫清晰的可见那肩胛上缠着的层层纱布,纱布上十分触目惊心的透着血迹。

  皇帝并没有答能或不能与否的词儿,因为他根本没有选择,只是点头道:“这盖伦城就交给你了。”

  “是……”

  公良世乐看着慕容重辉,亦想到世知在那遥远的京城中将要经历什么,这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担忧和复杂。

  此生为人,在他还是一个胎儿的时候,就和这弟弟朝夕相伴在父王的肚腹中,之后的成长更是形影不离。如今……,一别相隔山河千重,心中的惦念难以投寄,唯愿他一切安好,一切平顺。

  “陛下……”

  公良世乐想到还有一件事,他应当对慕容重辉提起。

  慕容重辉将所有批过的急奏,都分门别类装进了手边的信匣中,他略略微微抬起眼眉,就这么静了一刻,轻叹道:“你要说什么,朕知道。朕不会食言,回到京城,便会依照你此次立下的军功,酌情赦免公良王流放之事。”

  皇帝的神情周到而且成熟,这次远征在血雨腥风中来去拼杀,见惯人间生死,蓦然之间他的神情和语态,总难免比出征之前更多了几分堪透世事之感。

  “陛下……”

  “而你,守土之臣,死于封疆。不要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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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失望。”

  慕容重辉说罢,几步走到公良世乐面前,即就这么正对着他的眼神,审视着他。

  明明是和世知出奇相像的脸孔,却偏偏不是他。

  这尘世没有一个人能真正与世知相提并论。公良世乐的眼睛太乐观和坚毅了,少了几许世知那眼中从来涤荡着的温柔,超于凡尘的温柔……

  “谢陛下。”

  公良世乐以忠君之心定格了此番言谈。慕容重辉心意已定,即将启程,他便只能在身后静静相送他的背影而去。

  莫说万里觅封侯,莫说立马守边疆。

  气吞残虏,玉帐连云,飞箭西山,遥遥万里无极。

  慕容重辉带着一队轻骑从盖伦城佯装卫兵飞驰而出,为了能够迅速赶路,他褪去了所有属于帝王的御用规制。

  郢庭,京城。

  落郗江畔,善因寺。

  疾马奔腾,荡起塞上阵阵烟尘,霜天清晓间挥别塞外,径自狂纵马蹄,向着他的心中的方向而去。

  世知……

  世知……

  慕容重辉骑在马上,看着眼前狂退而去的路途,不断地在心中一次次的轻唤着一个名字。

  他将这个名字爱了多少年,也就在心中珍藏了多少年。

  系我一生心,相思魂欲绝。

  路迢迢千里,信迟迟难述,心念念无凭……此间欲梦惊断,更叹孤月为谁明。

  眼下这每一个时辰,每一日,对慕容重辉而言,都是这样珍贵。

  脚下的路少一分,他也便离着他心中的所爱之人近一分。

  皇帝疯狂不顾日夜的赶路,实则让尾随着他的十几名卫兵都大叹吃不消,这马匹则亦有了对现状最真实的反应。

  刚过春同州,依照归程六百里换一次军中驿站,补给马匹和干粮,稍作休整。

  众人下马,在军驿中喝上一口温茶。

  皇帝的黑色宝马坐骑却一声惨烈的嘶鸣,仰头而起,“呜——”的卷蹄颤抖着倒了下,**的眼神苍茫呆滞,全身的毛发都似乎僵硬了起来。

  还好慕容重辉已经下马,却看着这日夜陪伴疾行的马匹,竟活生生的跑死在了自己面前……!

  皇帝心中一惊,却强忍着惋惜和不安,对身旁的林觉吩咐道:“从军驿中为朕再抽用一匹最好的战马。”

  此次征战,天云将士也不可避免的多有死伤,皇帝这么木然的看着眼前的人,看着眼前的牲畜,就这么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消失了生迹,感慨非常却无能为力。

  他突然前所未有的明白了,自己只是区区一介凡人。

  权力地位,一切的尊崇与荣光,在人世间终极的生死面前,全都黯然失色毫无作用。

  慕容重辉抬起一只痛的发麻的手,轻轻取下了插在头上的金簪。

  那金簪牵系着的,不仅仅是他对公良世知的思念,更是……他肩头的一份承诺和责任。

  记得他曾对公良世知如此说道:“若是此去朕的脑袋还在,这锁就还能再开……;若是你破了这把锁,也就是提前要了朕的命……

  几个月过去了,那人究竟有没有轻而易举的破开这心头与脚上的一把锁?

  他一直没有问六子这个问题,却难免十分好奇。

  世知……

  慕容重辉矗立在斜阳下,目光静静的看着那手中的金簪,眼中流露着的除了思念……还是深深的思念……

  这些日子他为了证明自己远赴沙场,完全没有日夜陪在那人的身侧,他一切都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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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们呢……?他们有没有想着自己……?

  即将为父是一种让人动容而又恢宏的感情,慕容重辉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和这人世间有了一种从未体尝过的相连。

  那是生生不息的延续,是责任亦是传承。

  “啊——别挡着我们!军爷啊——军爷——!”

  岂料不远处,在泥泞之中跋涉着的几十位父老乡亲,正快步的奔向这军驿,苍凉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张榜了,快去看啊——啊——!”

  春同州相较边疆已经有了一些距离,此次战事的伤亡名单才刚刚在此公布。

  天云国虽是大胜,兵卒却难免死伤,一一经过详尽的统计之后,迅速将战亡的名单宣告于各州。

  “啊——!我的儿子!啊——!!!老天爷啊——!”

  一位衣衫褴褛的大娘似乎一眼就在那战亡名单中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名字,哭天嚎地的就跪了下去。

  “让我看看!”

  “走开!走开啊!我的儿——”

  另有一位拄着拐杖的大爷,颤着身子凑到了那人群之中,使劲的伸着脖子朝前眺望,眼中凸起的像是要将那名单吃了似的焦急。

  “啊——还好!没有——”

  忽然之间,只听他大舒一口气,喜极而泣,像是逃过了什么毁天灭地的劫难一般。

  慕容重辉就以一介最平凡的军卒装扮,此刻,站在这些老百姓的不远处。

  他明明是这统御天下的帝王,愿将这福泽恢宏于千江万里,到头来,却还是让他的子民遭受着如此锥心刺骨的丧亲之痛……

  慕容重辉忽然十分不堪的闭上了眼睛。

  “陛下,穷兵黩武实则非国家之福,刀剑无眼,而人命却极其珍贵不可复生……”

  “民为贵,君为轻……”

  那人熟悉的声音,又在慕容重辉的耳畔响起。

  在这苍茫天地之间,慕容重辉从来没有这么深刻的领略过这几句话的含义,直至今日……

  公良世知难道曾经说的有错么?不……

  “军爷!”

  一位大婶儿托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忽然从人群中奔过,扑向了慕容重辉脚边,死死的拽着他的长靴。

  “啊!陛……!”

  站在皇帝身旁的林觉心中狂跳,生怕这冒犯惹怒了慕容重辉,立即就要去护他。

  皇帝却伸手拦住了他,他望着自己脚下悲恸哭泣的妇人,心中五味陈杂十分不是滋味。

  “军爷,你告诉我……我的儿子,小雀儿……究竟死了没死呢?!”

  那妇人看慕容重辉一身凛凛生威之风,便觉得他应当是刚从边关战场而来的军爷,抓着不放,像是捞到了一根能够救心救命的神仙草一般,求着问道。

  “那榜单上没有他的名字……是不是……就还是活着……?”

  “我听说,前线的战场上……死了好多人……”那妇人哽咽着,眼睛都像是被泪水浸碎了一样,哭倒:“我只想知道我的儿子……他在哪儿啊……?!”

  慕容重辉十分不堪的看着他的子民。

  为自己一念而起而带来的生灵涂炭,第一次感到无比的自责和愧疚。

  如今他也要即将为父,有些感情在心中,从来未有过的清晰而真实。

  天地大戏,实则不过一场闹剧而已。

  人生大概就是这样吧。人很多时候尚且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又何谈他人的?

  这世间有人生有人死,有人哭有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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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别离亦有人拥抱。

  有人对建功立业欲求不满,有人卑微到只渴望能活着。

  或许,某一天,只有我们真正看清了时间的终点,才开始了解使命的意义。

  “你身为帝王,为何就不能理解别人的苦处?!”

  公良世知那曾经刺耳的一句话,他现在懂了。

  其实人的成长,有时是一个十分漫长蹉跎的过程。从外而来的,只能称为压力。而只有从内向外的突破和蜕变,才能真正称为“成长”二字。

  一个真正成熟的人,总是性格温和而感知丰富的。

  能够体会到自己的痛苦,也能感知到他人的伤痕。

  “世知……,我懂了……”

  慕容重辉千百种情感的锤炼中辗转反侧,承受着煎熬,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和思念,承受着这看似平凡却实则残酷的人生际遇。

  帝王心中有什么……忽然之间,不同了。

  人生一切的经历,都是为了丰富感知。让一个人更清醒的自省,让一个人更豁达的前瞻。

  慕容重辉就带着这样复杂而又日渐清明的心境,日日夜夜马不停蹄的赶路,每日除了三个时辰的睡眠之外,他一直都在马背上。

  掠过惊鸿日月,踏过千山长溪。

  终于是将这疾速而行的路程,又缩短了几日。

  进入京畿腹地之后,顺着落郗江畔熟悉的大道,慕容重辉疲惫的心反而跳的更狂了起来。

  世知……

  他有多少日子没有见过他了?!

  以往三日不见,那是再撑不住的界限,而如今……,简直感觉过了几个世纪一般的幽暗漫长。

  皇帝奔驰回到那善因寺前时,正是暮鼓晨钟时分。

  善因寺的香烟袅袅,天中雨雾微蒙,山色光润,云霞万重。

  齐子涛正在善因寺前,却眼见着一队疾速前行的天云骑兵马蹄踢踏而来。

  他定睛一看,这心完全就被揪了起来!

  居然是……!

  慕容重辉一路奔波,不知熬到这一刻已有多久,他面色萧然,神情十分清冷,全身的疲惫像是将整个人都抽干了一般。

  “陛下?!——!”

  齐子涛见慕容重辉一跃下马,忙迎了上去。

  慕容重辉却连和他说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拔腿就向着善因寺内疾步奔去。

  昨夜……他入睡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梦中……

  世知啊……世知……

  善因寺内熟悉的亭台楼阁一处处随着皇帝的脚步向后退去,慕容重辉此刻只发疯一样渴求那一张面孔。

  除了那一张安好的面孔,这世间一切,对他而言似乎都毫无意义。

  “陛下?!”

  六子正端着热汤从廊道里向公良世知的卧房走着,却眼尖的认出了这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惊愕的大叹道!

  他知道皇帝一定会赶在公良世知产前回到这善因寺,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在这一时,这一刻!

  慕容重辉几乎是冲到了公良世知的房门前,心中紧张到窒息一般的推开了那紧闭的房门……

  “世知……”

  与此同时的一刻,他的腿便软了下去,全身上下所有的气力都似乎聚集在了那推门的指尖上。

  “……”

  门开了。

  屋中淡雅的香气迎面而来,是他所熟悉的味道。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公良世知一袭白色长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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