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遭遇
经过弗莱德这番动员，船员们都明白万一之后会有些什么，薪水照发说说罢了，从佛罗里达穿越原始森林腿着回乔治亚州也是好几百里地，当年西班牙人在这里先后折了两个远征队，连人吃人的戏码都上演过，陆地行军哪有那么容易，不是饿死就是被土著打死。
想拿到钱先把命保住吧，于是船员们挽起袖子或者脱掉上衣下到底舱搬压舱货物的时候干劲十足。
起先他们还有耐心打开箱子一件件挑拣完整的瓷器，不过等到白废半天力气之后就耍起了偷懒的花招，抬箱子时故意颠一下，要是听见一阵稀里哗啦的碎响他们就直接把箱子抛进海里。
方鸣也没有闲着，拿着纸笔站在边上帮忙记录货损情况和被丢下海的箱子数量跟编号，这年头文盲率高得吓人，会拼自己名字会十根手指以内数学运算的已经不算文盲了，今天这样的活有些难度不得不几个人同时记录，等下合在一起对账。
随着货损数目越来越大，弗莱德船长脸色越来越青，哪怕早知道飓风肆虐之后必然会是这个结果，他的眼角还是不住的抖动，除去船舱中的私货作为货主的代理人这些东西本来多少也会有他一份分红，现在不但全泡了汤，许多货物不知所踪遇上不讲道理的货主名誉也会大受损害。
经历一番天人交战，他咬咬牙提前喊停，这时已经有超过三分之二的中国瓷器沉入墨西哥湾替鱼蟹们装饰家园去了，幸喜茶叶损坏的并不多，总的来说丢掉的这点份量仍不足以对商船吃水深度有太大缓解，仅算是整理出通道给后续抛弃压舱货物提供了便利。
谁知道会不会撞上那该死的私掠船，万一又没遇到呢，弗莱德心里也存着一线希望，那个时候再丢掉压舱货大概能来得及吧？
“我们现在大概在这一带，附近海岬伸出去的浅滩和沙洲在我们海图上没有全部标注出来，一直这么走白天没有问题，等到入夜就很麻烦了，月色下仍然看不清，但是如果离岸太远我们很难来得及卸下货物逃脱！”
航海室里弗莱德拿着放大镜另一只手敲打着海图上的位置，愁眉不展的对二副说道。
此处也是所谓的背风海岸，平常风都是把船朝陆地吹过去，夜里挂满帆行驶在海岸线附近并不安全。
二副的目光越过他的手指看向航线前方的区域，“我们要不冒一点险，直接航向泥狗岛*，那里位置比较隐蔽我们再躲上几天，私掠船没有收获它总不会一直守在一个地方，泥狗岛周围的海图我们比较完备，假使遇上了也能和它兜圈子。”
“我们上次去那里离今天差不多有两年了吧，水道里的暗礁有没有发生变化，真叫说不清楚。”
弗莱德船长手指从地图上泥狗岛滑到当前位置上，又再滑回去，呲呲的来回划了几遍这才下了决心，“那就先航向泥狗岛吧，算一下航迹天黑前我们能不能赶到。”
“现在我无法准确告诉你，今天风不大，而且不顺风，乐观一点也要航行到天黑以后了，”二副掀起帽子搔着长发下的头皮。
“那就祈祷天黑前一切顺利，你跟着我也有六年了吧，等需要你使力的时候拿出你吃奶的劲儿来，跑一趟中国谁也不想分不到钱。”
说到钱，弗莱德越发烦躁起来。
“见鬼，你不会被私掠船消息吓破胆了吧，要是你害怕就去船舱里把要带下船的东西收拾好，驶船的事我来替你。”
“闭嘴，你要把我惹火了，不就是私掠船吗，谁当年没干过似的！就算这回是他们人多，我们还不会跑吗，总之我不会乖乖的把船交出去。”
言毕重重地拍在桌上，转身出去发号施令了，二副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弯腰捡起震落到地板上的尺子。
船改变了行驶方向，阳光扫过方鸣的脸，他立刻就发现了异样，但这次他问也没问，不论船长他们计划的是什么希望他们成功吧，被掳上英国私掠船或是原始森林大行军这两项他一个都不想经历。
一直到日头西坠什么也没有发生，弗莱德船长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弛下来，安排水手们轮流领配给，自己丢下望远镜坐到餐桌前享用厨子烹制的烤肉，停泊修整这几日对高级船员们同样增加了不少福利。
“船长他们是有什么新的航线吗，怎么突然就改变了航向。”
方鸣悄悄地向杰弗里打听。
杰弗里狠狠多嚼了几下，把嘴里的烤肉咽下去后才答道:“他们的主意谁猜得到，这附近我就知道有一个海岛，有一次风暴后我们在那停泊修船，连个小丘都没有的破泥巴岛，既没有树也没有淡水，不是因为船漏水谁也不会去那。去那地方还不如返回河口继续修整！”“也许正因为没人去，那里现在才安全呢。”
心里大概有了数，随口又跟杰弗里胡扯几句烤肉的味道，方鸣放下心来。
“左舷大约六十度水天线上有船！”瞭望台上先是大叫了一嗓子，接着铛铛地敲响了铜钟，水手们闻言站起身望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船长、大副、二副几人也冲了出来，抬头看了一眼，大副攥住绳梯利索地爬上瞭望的桅楼举起望远镜张望起来，许久才传下来他略有些走音的吼声。
“是艘两桅快船，正冲着我们过来。要不是落日把桅顶的白帆照成金色一丁点都看不见，它倒是早该看见我们了。”
“二副，先保持航向不变吧，天黑后到了泥狗岛我们还能跟它继续周旋。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
弗莱德船长交叉手指，用力搓了两下，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方鸣睁大眼睛朝瞭望员所说的方位望去，黑沉沉的水天线上什么也看不见，一切都隐没在黑暗里，这具身体缺的不止是维生素a啊。
一时间除了呼呼的风声耳边就只剩下水手们沉重的呼吸声，没有人说话，所有人匆忙地咽下手里的食物，偶尔回头向船尾方向张望一下。
“船长先生，要不要先把武器准备好？”一直跟在弗莱德身边的大个子水手问道。
“不用考虑那个了，强尼，即使把船员都武装起来我们也不是对手，先缓一缓，等我叫你，跟着三副带人准备把碎瓷器跟茶叶往海里抛吧。”
弗莱德船长脸上的懊恼即使最愚蠢的人也看得出，他站在船艉楼最高处瞪着船尾方向又沉默了下去。
方鸣躲在人群后面从人缝中偷偷地打量他，这个时候他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千万不要触了牛眼的霉头。
太阳终于沉到海面下，夜幕迅速笼罩过来，银色的月光从左舷洒过来照亮了波澜起伏的海面。
“我看到它了，大约左舷八十度方位，”甲板上一个水手的喊声又一次打破了沉寂。
几十个人的目光随之而动，月光下真有一个影影绰绰的白色影子跟在琵鹭号后面，方鸣又扫了一眼船长，他仍然平端着望远镜，方鸣忽然明白过来，牛眼其实一直在看着那条船慢慢接近到肉眼可见的距离。
“二副，我们究竟还有多远？”弗莱德船长突然转过身问道。
“至少还有两个钟头吧，侧风有些小，”二副丢下测星的仪器答道。
“两个钟头，”弗莱德船长喃喃地低声自语，转头大声说:“强尼，现在去把碎瓷器都丢掉，茶叶暂时不动。”
水手们应声去了，一箱又一箱的重物落水溅起大团的白色水花，这自然也落在后面那条船的眼里。
“来吧，来吧，看看今天你有没有那个本事逮到弗莱德，”船长转头看向那不用望远镜也能看见的帆影自语道。
肩头猛然被重重地一拍，方鸣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嘘~，别出声，等下那条船追上来你就躲进小艇里边去，你真幸运，船员的名册上没有你的名字，没人会找你，等到他们接管了这条船，留在这上边的水手数目不会多，你瞅个空子放下小艇逃走吧，等会儿没人注意你的时候去找些干粮淡水藏到里边，一直顺着风划就是陆地。”
“我看船长似乎有几分把握，情况也许还没有糟到那个地步，”方鸣低声地安慰道。
“不，他已经在等别人的裁决了，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被追上，本来这个时候我们应该把大炮拖上来架好，火枪填实火药铅弹，弯刀分发到每个能战的人手里，其他人有什么用什么，船长也该站出来说些好听的允诺鼓舞船员士气，你看他现在做了什么！难道能指望别人放过我们？”
杰弗里的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了音量，惹得边上的水手带着异样的目光看过来。
“我想假如船长已经决定束手待擒，那么刚才他就完全没有必要下令丢掉瓷器，这除了惹恼追在后边的那些家伙没有任何意义。”
方鸣把手挡在嘴边，用尽量小的声音说。
“这么说他有别的打算？”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艉楼上的牛眼，隔得远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又举起望远镜瞄向后方的双桅船。
*墨西哥湾近海的确有个“狗岛”，但此处岛屿名为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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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拿到钱先把命保住吧，于是船员们挽起袖子或者脱掉上衣下到底舱搬压舱货物的时候干劲十足。
起先他们还有耐心打开箱子一件件挑拣完整的瓷器，不过等到白废半天力气之后就耍起了偷懒的花招，抬箱子时故意颠一下，要是听见一阵稀里哗啦的碎响他们就直接把箱子抛进海里。
方鸣也没有闲着，拿着纸笔站在边上帮忙记录货损情况和被丢下海的箱子数量跟编号，这年头文盲率高得吓人，会拼自己名字会十根手指以内数学运算的已经不算文盲了，今天这样的活有些难度不得不几个人同时记录，等下合在一起对账。
随着货损数目越来越大，弗莱德船长脸色越来越青，哪怕早知道飓风肆虐之后必然会是这个结果，他的眼角还是不住的抖动，除去船舱中的私货作为货主的代理人这些东西本来多少也会有他一份分红，现在不但全泡了汤，许多货物不知所踪遇上不讲道理的货主名誉也会大受损害。
经历一番天人交战，他咬咬牙提前喊停，这时已经有超过三分之二的中国瓷器沉入墨西哥湾替鱼蟹们装饰家园去了，幸喜茶叶损坏的并不多，总的来说丢掉的这点份量仍不足以对商船吃水深度有太大缓解，仅算是整理出通道给后续抛弃压舱货物提供了便利。
谁知道会不会撞上那该死的私掠船，万一又没遇到呢，弗莱德心里也存着一线希望，那个时候再丢掉压舱货大概能来得及吧？
“我们现在大概在这一带，附近海岬伸出去的浅滩和沙洲在我们海图上没有全部标注出来，一直这么走白天没有问题，等到入夜就很麻烦了，月色下仍然看不清，但是如果离岸太远我们很难来得及卸下货物逃脱！”
航海室里弗莱德拿着放大镜另一只手敲打着海图上的位置，愁眉不展的对二副说道。
此处也是所谓的背风海岸，平常风都是把船朝陆地吹过去，夜里挂满帆行驶在海岸线附近并不安全。
二副的目光越过他的手指看向航线前方的区域，“我们要不冒一点险，直接航向泥狗岛*，那里位置比较隐蔽我们再躲上几天，私掠船没有收获它总不会一直守在一个地方，泥狗岛周围的海图我们比较完备，假使遇上了也能和它兜圈子。”
“我们上次去那里离今天差不多有两年了吧，水道里的暗礁有没有发生变化，真叫说不清楚。”
弗莱德船长手指从地图上泥狗岛滑到当前位置上，又再滑回去，呲呲的来回划了几遍这才下了决心，“那就先航向泥狗岛吧，算一下航迹天黑前我们能不能赶到。”
“现在我无法准确告诉你，今天风不大，而且不顺风，乐观一点也要航行到天黑以后了，”二副掀起帽子搔着长发下的头皮。
“那就祈祷天黑前一切顺利，你跟着我也有六年了吧，等需要你使力的时候拿出你吃奶的劲儿来，跑一趟中国谁也不想分不到钱。”
说到钱，弗莱德越发烦躁起来。
“见鬼，你不会被私掠船消息吓破胆了吧，要是你害怕就去船舱里把要带下船的东西收拾好，驶船的事我来替你。”
“闭嘴，你要把我惹火了，不就是私掠船吗，谁当年没干过似的！就算这回是他们人多，我们还不会跑吗，总之我不会乖乖的把船交出去。”
言毕重重地拍在桌上，转身出去发号施令了，二副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弯腰捡起震落到地板上的尺子。
船改变了行驶方向，阳光扫过方鸣的脸，他立刻就发现了异样，但这次他问也没问，不论船长他们计划的是什么希望他们成功吧，被掳上英国私掠船或是原始森林大行军这两项他一个都不想经历。
一直到日头西坠什么也没有发生，弗莱德船长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弛下来，安排水手们轮流领配给，自己丢下望远镜坐到餐桌前享用厨子烹制的烤肉，停泊修整这几日对高级船员们同样增加了不少福利。
“船长他们是有什么新的航线吗，怎么突然就改变了航向。”
方鸣悄悄地向杰弗里打听。
杰弗里狠狠多嚼了几下，把嘴里的烤肉咽下去后才答道:“他们的主意谁猜得到，这附近我就知道有一个海岛，有一次风暴后我们在那停泊修船，连个小丘都没有的破泥巴岛，既没有树也没有淡水，不是因为船漏水谁也不会去那。去那地方还不如返回河口继续修整！”“也许正因为没人去，那里现在才安全呢。”
心里大概有了数，随口又跟杰弗里胡扯几句烤肉的味道，方鸣放下心来。
“左舷大约六十度水天线上有船！”瞭望台上先是大叫了一嗓子，接着铛铛地敲响了铜钟，水手们闻言站起身望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船长、大副、二副几人也冲了出来，抬头看了一眼，大副攥住绳梯利索地爬上瞭望的桅楼举起望远镜张望起来，许久才传下来他略有些走音的吼声。
“是艘两桅快船，正冲着我们过来。要不是落日把桅顶的白帆照成金色一丁点都看不见，它倒是早该看见我们了。”
“二副，先保持航向不变吧，天黑后到了泥狗岛我们还能跟它继续周旋。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
弗莱德船长交叉手指，用力搓了两下，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方鸣睁大眼睛朝瞭望员所说的方位望去，黑沉沉的水天线上什么也看不见，一切都隐没在黑暗里，这具身体缺的不止是维生素a啊。
一时间除了呼呼的风声耳边就只剩下水手们沉重的呼吸声，没有人说话，所有人匆忙地咽下手里的食物，偶尔回头向船尾方向张望一下。
“船长先生，要不要先把武器准备好？”一直跟在弗莱德身边的大个子水手问道。
“不用考虑那个了，强尼，即使把船员都武装起来我们也不是对手，先缓一缓，等我叫你，跟着三副带人准备把碎瓷器跟茶叶往海里抛吧。”
弗莱德船长脸上的懊恼即使最愚蠢的人也看得出，他站在船艉楼最高处瞪着船尾方向又沉默了下去。
方鸣躲在人群后面从人缝中偷偷地打量他，这个时候他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千万不要触了牛眼的霉头。
太阳终于沉到海面下，夜幕迅速笼罩过来，银色的月光从左舷洒过来照亮了波澜起伏的海面。
“我看到它了，大约左舷八十度方位，”甲板上一个水手的喊声又一次打破了沉寂。
几十个人的目光随之而动，月光下真有一个影影绰绰的白色影子跟在琵鹭号后面，方鸣又扫了一眼船长，他仍然平端着望远镜，方鸣忽然明白过来，牛眼其实一直在看着那条船慢慢接近到肉眼可见的距离。
“二副，我们究竟还有多远？”弗莱德船长突然转过身问道。
“至少还有两个钟头吧，侧风有些小，”二副丢下测星的仪器答道。
“两个钟头，”弗莱德船长喃喃地低声自语，转头大声说:“强尼，现在去把碎瓷器都丢掉，茶叶暂时不动。”
水手们应声去了，一箱又一箱的重物落水溅起大团的白色水花，这自然也落在后面那条船的眼里。
“来吧，来吧，看看今天你有没有那个本事逮到弗莱德，”船长转头看向那不用望远镜也能看见的帆影自语道。
肩头猛然被重重地一拍，方鸣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嘘~，别出声，等下那条船追上来你就躲进小艇里边去，你真幸运，船员的名册上没有你的名字，没人会找你，等到他们接管了这条船，留在这上边的水手数目不会多，你瞅个空子放下小艇逃走吧，等会儿没人注意你的时候去找些干粮淡水藏到里边，一直顺着风划就是陆地。”
“我看船长似乎有几分把握，情况也许还没有糟到那个地步，”方鸣低声地安慰道。
“不，他已经在等别人的裁决了，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被追上，本来这个时候我们应该把大炮拖上来架好，火枪填实火药铅弹，弯刀分发到每个能战的人手里，其他人有什么用什么，船长也该站出来说些好听的允诺鼓舞船员士气，你看他现在做了什么！难道能指望别人放过我们？”
杰弗里的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了音量，惹得边上的水手带着异样的目光看过来。
“我想假如船长已经决定束手待擒，那么刚才他就完全没有必要下令丢掉瓷器，这除了惹恼追在后边的那些家伙没有任何意义。”
方鸣把手挡在嘴边，用尽量小的声音说。
“这么说他有别的打算？”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艉楼上的牛眼，隔得远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又举起望远镜瞄向后方的双桅船。
*墨西哥湾近海的确有个“狗岛”，但此处岛屿名为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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