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页_晓清欢【CP完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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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页

  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他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的父亲,甚至只给他留下一枚褪色的印章。

  那方铜印上刻着谢永铭的大名,谢珏伸手摸过去,认出那是谢永铭自己的字迹,印刻的刀锋纹路也是谢永铭惯用的。他头些年在边疆伤了手,所以刻撇捺一类的笔画时,刻痕会略显生硬。

  少年不可避免的从心底生出些怨恨来,他也不知道该恨谁,只是想起什么都觉得不尽心。

  如果那匣子里没有圣旨;如果宁铮没有召谢永铭回京;甚至如果宁宗源没有将监国的重任交给宁铮。少年人一根筋,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这些事,乱七八糟地搅和在一起,丢也丢不开,想也想不明白。

  他恨这个世道,却归根结底更恨自己。他捏着手中的铜印想,如果现下是他大哥谢瑜在这,甚至是他的姐姐谢瑶,都不会像他这样六神无主,没出息到只会哭。

  为什么偏偏是他,谢珏近乎绝望地想。老天爷似乎跟谢家开了个巨大的玩笑,替谢家留了一线希望,却又将这希望寄托在了最无用的他身上。

  天渐渐亮了个彻底,外头有仆从来往,不可避免的弄出些人言声响。谢珏坐在屋中,外头一直没人进来搭理他。想来也是,他现在的身份不过是江凌的一个随从,确实不值得旁人分出多余的心力来照应他。

  他的房门忽然吱嘎地响了一声,谢珏从搅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才发现房门被人从门外推开了。

  “小叔叔。”江凌从门缝里探进个小脑袋:“我可以进来吗。”

  “可……咳,可以。”谢珏一开口,才发现他的嗓子像是吞了铁水一般,几乎发不出声。铁锈味儿从嗓子里漫上来,谢珏偏头一咳,咳出了一口带着血丝的痰。

  下人房的门槛对江凌而言还是有些高,她手脚并用地从门外翻进来,漂亮的衣衫上蹭了长长一道灰土也浑然不觉。

  江凌迈着步子跑过来,自立更生的顺着谢珏的腿试图往他怀里爬。谢珏见她辛苦,伸手将她捞到怀里。

  “你怎么来了?”谢珏问。

  “嘘——”江凌神神秘秘地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趴在他肩膀上小声说:“我听见小叔叔在哭了。”

  江凌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酥糖,宝贝一般地捧到谢珏面前。

  小孩子哄人的方式单调且毫无新意,谢珏只觉得身心疲累至极,连拒绝都提不起力气。

  江凌拿他的沉默当默认,笑眯眯的把酥糖塞到他嘴里,邀功一般的说:“我父亲先前难过的时候,就是吃了我的糖才好的。”

  酥糖甜的发腻,似乎是带在身边久了,微微有些融化,粘牙的很。

  谢珏用舌尖舔了舔口中那块糖,眼皮一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便先滚下了两行泪。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哭了。

  江凌吓了一跳,忙伸手给他擦眼泪:“呼呼,小叔叔不痛啊。”

  幼童娇嫩的手落在他脸上。谢珏忽而想起曾经某次谢永铭回京述职时,谢瑜喝多了酒,抓着谢珏与他说边疆的轶事。谢瑜说他在边城外头救下了个迷路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岁数不大,非听人说大漠里头有宝藏,背着个小布包便要去探险,差点饿死在大漠里。

  谢瑜说起这些事时神采飞扬,身上谢家军的军甲坚实锃亮。当时谢永铭从院里练完了枪进门,笑着骂他吹牛不说,还差点用枪杆戳了谢瑜一个跟头。

  也不过就是几年前的事儿。

  谢珏缓缓地,伸出手去将江凌搂在怀里。他滚烫的眼泪落在江凌的手上,烫了江凌一个激灵。

  他还不能死,谢珏想。

  谢永铭将这方私印交到他手中,若是他就这么没出息的认输了,连死都没脸去死。

  江凌不知道他在哭什么,但也乖乖让他抱了。谢珏哭了一会儿便自己止住,他抽了抽鼻子,闷声问:“你父亲呢?”

  江凌歪着头,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说:“听江墨说,是进……进……”

  进宫。

  江晓寒正走在宫道上,这条路他走过千遍万遍,闭着眼睛都知道脚下的石砖纹路,还是头一次走得这样忐忑。

  先前江晓寒递折子时,宁铮还试图挡一挡他,不叫他去见宁宗源。宁煜在中周旋了一下,直言江晓寒身为内阁左相,面见圣上理所应当,轮不到他们来拦,这才算拿到了宫牌。

  宁宗源身体不好,便传了话来,叫江晓寒直接往紫宸殿去,不必去上书房了。

  宫城中弥漫着一种压抑而低沉的气氛,往来的宫女内侍皆低着头步履匆匆,往日里的那种井然有序皆被惶惶不安取代。宁宗源病重,除了朝堂之外,连内宫中都开始人心不安。

  江晓寒到时,正赶上太医请脉出来,年过花甲的老太医面色忧虑地冲江晓寒行了礼。打探帝王情形是大罪,江晓寒只礼貌的颔首回礼,并未多说什么。

  宁宗源身边的内侍自然认识江晓寒,见他来了哎呦一声,忙将人往里头引。

  “江大人可回来了。”那内侍愁眉苦脸:“听说大人先前在外头生了病,现下可好了?”

  皇帝面前三品官,江晓寒客气地笑道:“都好了。”

  “那就好。”内侍叹了口气:“陛下的身子这两日不大好,江大人一会儿见了陛下,可得警醒着些。”

  江晓寒自然明白这内侍在提点他,便记下了这份人情。

  内侍引着他进了正殿,宁宗源虽然病着,但却并不是无法起身,此时就正坐在高高的书案后头,似乎正等着他来。

  无故不能正视君颜,江晓寒垂下眼,恭顺地行礼:“见过陛下。”

  他是文臣之首,哪怕身在御前,也已经不必跪地磕头了。

  “免礼。”宁宗源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可避免的老态,说话也不比往常中气十足:“此去可辛苦了。”

  江晓寒埋下头去,回道:“两江大吏不仁,臣甚是惭愧。”

  “人都会为自己打算。”宁宗源说:“天要变了……朕老了,可朕的儿子还年轻。他们有不臣之心,也很正常。”

  “臣身在平江时,两位殿下也曾给臣来过信。”江晓寒突然说:“二位殿下正当壮年,似乎都对大位有一争之心。”

  “明远啊。”宁宗源忽然笑了,他盘着手中的珠串,感慨道:“满朝文武,唯有明远至诚至真。”

  江晓寒忙道:“臣不敢当。”

  “你看看这朝堂间,满朝文武有多少个俨然已经成了朕儿子的臣子。”宁宗源喟叹道:“一年不到的功夫,狼子野心尽显。”

  江晓寒默不作声,并不对此加以评判。

  “只是明远啊。”宁宗源话锋一转:“朕倒想听听你的意见……朕这两个儿子,谁能为君。”

  江晓寒并不直接回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封奏折:“安庆府贺留云为三殿下私建生祠,拉百姓充作徭役,枉顾人命。被臣查出后还试图毁证灭迹,二百余人皆遇难,神卫营兵士现下正在安庆府,随时等陛下派人查验。”

  江晓寒将奏折交给身边的内侍呈递上去,又接着说:“除此之外,护国公谢永铭无故被抓,以致于冤死狱中。此等偏听偏信,以致国运受损,都足以见三殿下不堪为君。”

  “哦……”宁宗源接过那封奏折搁在膝上:“所以明远,是属意宁煜的了?”

  江晓寒抿了抿唇:“臣以为,四殿下也不可为君。”

  “铮儿手段稚嫩,偏听人言,所以不可。”宁宗源问:“那煜儿又为何不可?”

  “陛下明鉴。”江晓寒一字一句道:“四殿下以君臣身份相挟,以密药相逼,逼臣为他所用。如此治国,国之大患。”

  “臣句句属实。”江晓寒挽起左袖:“若陛下不信,尽可传太医一验便知。”

  这是江晓寒的第二重保险。宁宗源或许愿意见他的儿子为帝位相争,但他绝不会愿意看见自己的儿子用这种阴损法子拉拢自己的臣子。宁煜今日有胆子冲臣子下药,焉知明日不会为了帝位弑兄杀父。

  卧榻之下,岂容虎狼酣睡,为父之前,他先为君。

  “朕自然信明远。”宁宗源像是安抚他一般,冲他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可依明远之意,朕的两个儿子皆不可为君。那朕百年之后,这江山应传给谁。”

  江晓寒忽而掀袍而跪:“五殿**份卑微,恐不能服众,而七殿下尚在襁褓之中……臣以为,六殿下心思纯净,为人仁善,可承继大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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