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_筑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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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陆浔重新换上鸦青阔袖锦服,玉冠束发,缟色软底华靴,立于一人高的铜镜前,又恢复平日仙姿如玉的清冷模样。镜中人面无表情,长身玉立,静默了会儿,才转身缓步离开。

  他一阶一阶拂袖而过,走得不徐不缓。台阶铺着华贵暖和的绒毯,踩在地上声音并不大。

  至九楼,陆浔推开门,笼内榻里的人如他走时一样,安静地睡着,不发出半点声响。乖巧的睡颜恬静温和,柔软干净的模样令人不忍亵渎。

  陆浔也没接着过去,就站在门口看她。

  从当年初见,他便对她生出其他心思,他明白那是什么。是世俗中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再简单不能再简单的情感。

  在遇见她之前,陆浔对这种感情是不屑一顾,甚至是嗤之以鼻,可没想到,这种酸的不能再酸的事会发生在他身上。他承认,他对面前这个女人自初见就有种想将她据为己有的心思。

  但他也明白,她是陆晋的妻子,是陆家长房大夫人,是他日后必要除掉的人。他立过誓,陆家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直到她一次又一次无意地接近和在他看来毫无用处的关心。却也是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接受到的关心与于她而言算不上的温情。

  她是同情,是怜悯,对他永远抱有可怜的心思,陆浔无数次警告过自己,但最后却都趋于之下。既然如此,他便放纵自己的内心,只要她与陆家再无瓜葛。

  三年后再见,他处心积虑地让她留在这,任凭她在自己地盘上指甲盖大的地位到侵略般地扩张,越来越多,多到,他甚至想将她一辈子关在这个笼子里,只能见他一个人。

  可…他孑然一身,只将她奉为神明,她却在心里不肯给他腾出半分的地方。沈家,以及生活多年的陆家远远在他之上,更别提她心软同情流离失所的百姓,边关血涌疆场的战士,朝中无辜枉死的朝臣…

  陆浔不想让她得寸进尺,不想让她知道他将她捧为至宝就可以为所欲为,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有半分的狼狈。

  所以在她又一次低头认错,甚至是小心翼翼地露出讨好之色时,陆浔冷眼看她,已有恼羞成怒的意味。

  她想在他这要什么,只需撒个娇,服个软就无比容易,而他想要的,她却连给他看一眼都不肯。

  注定输的棋局,本也没有继续下的必要。

  …

  沈沅的腿伤到了骨头,想完全好要养上十天半个月,她可等不了这么久,还不知陆府怎样了,环素一人必是应付不了,万一陆老太太,陆嘉禾,楼氏…陆家人再去寻她,时间久了,必定会起疑。

  她懊丧地在榻里滚了圈儿,两手拎住被角遮住半张脸。不知道怎的,她方才竟又睡过去了,陆浔也不知在哪。她和他说送自己回去,他会答应吗?他会不会把自己扔到大街上,让她自生自灭啊。

  他那么坏,一定会这么做的。

  沈沅颓败又滚了一圈,滚到榻沿儿抬眼,才发现陆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了寝室,就坐在长案后面,没像往常一样批奏折看书,而是好像在写手楷。

  她忽然记起当初在他案上看到与自己字迹一模一样的手楷,那会不会是陆浔写的?

  “王爷…”

  陆浔听到榻里小东西软软的动静,停住笔下动作,略微不耐抬眼。

  “又饿了?”他问。

  沈沅愣了下,想到前几次在他这都喊饿,面微红,先是点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陆浔嗤她,“这么快又吃饱了?”

  “不,不是。”沈沅撑坐起身,指尖指了指他落笔的宣纸,“王爷在写什么?”

  陆浔扫了眼纸上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淡然地将宣纸折好,回笼到案下抽匣里,又把狼毫挂到笔架上,再抬步朝她过来,面色要比昨夜被她气走时还冷。

  一夜过去了,他不会还生气呢吧。可她早间都道过谦了,而且他还拍晕了自己。难道不是报复回来了吗?

  沈沅往榻里缩,陆浔已经打开九连锁朝她走了过来。

  “躲什么,不饿了?”陆浔见她眼里惧怕又小心试探地眼神就烦,懒得再看。

  “饿的。”沈沅乖乖点头,拖着一条病腿默了片刻,又朝他爬过去,小臂张开,似是要求他抱可怜巴巴的模样。

  “腿伤了又不是断了,自己下来。”陆浔在榻边冷冰冰地开口。

  沈沅被他转冷的语气吓了一跳,仔细思考自己是不是又哪里做的不对猜错他的心思,惹得他生气了。可心里过了几个来回,都不明白她又做错什么。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昨夜的事他还耿耿于怀。沈沅苦闷地垮下脸,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于陆家,她厌恶之余,可也觉得不能一概而论,譬如陆允,譬如陆嘉禾,无非都是因陆氏一姓而遭的愁怨罢了,他们本身并没有什么错。但陆浔或许并不这么认为,甚至对三年前他一直看护的陆允,都冷着脸,更何况是一向支持长兄陆晋的陆嘉禾呢。

  沈沅看向陆浔的眼就更加复杂了。她倒底该怎么办,才能化开他心底的怨恨,放过那些本就无辜的人呢?

  陆浔站的地方离榻并不远,沈沅朝他的方向磨蹭两寸,就到了他面前,雪白的小臂从寝衣的阔袖中伸出来,欲要想晨间一样勾他的后颈。陆浔低眼看了一瞬,在她小心翼翼搭到他胸口的时候并没有躲开。

  许是他的淡然的默许让沈沅胆子更大,她整个人都贴到他怀里,“腿养了一夜好不容易才好了点儿,再摔坏了,王爷该心疼了。”

  陆浔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指腹的白玉扳指刮她的白净的面儿皮,“嫂嫂脸面可真够大的。”

  沈沅粲然一笑,抱着他就不放手了,陆浔嘴上不愿,到了还是两手托她的腿,像抱孩子一样将人抱起来。沈沅在他怀里得逞般地闭眼,好似一只慵懒温顺的猫。

  耳边呼呼风声而过,沈沅两眼掀开,陆浔已经带她出了寝室,正在从九楼下来。

  楼道内开了沉重的窗,便进了许多光亮,沈沅看清路了,便数着他走过的台阶,一阶一阶,直到她眼睛发麻,忘记了心里数字,再重新数。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陆浔抱着她好像不累似的。以前阿兄可说过她重的像一头小肥猪,不过背她走了一会儿就闹肚子的埋怨,可陆浔为什么不觉得累呢?

  “王爷,我是不是很重?”沈沅怕遭他嫌弃,问都是很小声的。

  陆浔掂了掂手,将人往他怀里靠得更紧,沈沅伏在他胸口,感受到他身上不似常人寒凉的温度,有点害怕,身子轻轻颤了下。

  动作虽轻,可还是抱着她的陆浔捕捉到。

  陆浔没什么表情道“嫂嫂有话不如直说,像昨晚直言维护陆家多好。”

  这是一道送命题,沈沅答不得。

  “我说了王爷会生气,生气了又把我一个人扔下不管,还喜欢打我,我才不要说。”

  她小声嘀嘀咕咕,被陆浔皱眉问她在说什么时,沈沅又弯唇朝他笑,兀自说得自己可怜巴巴,说完见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凭借优势在陆浔的侧脸上迅速亲了一口。

  脸侧温软迅疾,却迟迟未歇,已经到了一楼的膳厅,陆浔抱她去了案后的太师椅。一楼风大,虽关了窗子又生上地龙,但终究比不得九楼的温暖。陆浔寻了见外衣披到她身上,又抬手给她系好衣扣,捋平衣角的褶皱。

  案上摆的饭食甚是丰盛,各色皆有,且还都是沈沅爱吃的,她看着就已味蕾大开,本是不怎么饿的肚子又变得饥肠辘辘。碍于陆浔在这,她还没好意思先动筷。直到陆浔拿筷时,沈沅迫不及待地先夹了一箸自己爱吃的爆炒鸡丁。

  用完饭又是陆浔将她抱了回去。

  “后午寻个时候,我派人送嫂嫂回陆府。”陆浔将她放到榻里,给她掩了被子。

  沈沅听后眼睛一亮,她终于可以回去了。而陆浔看到她乍亮的眼冷嗤了声,没再搭理她就要往出走,又被她软软的小手拉住衣袖,陆浔眼看搭在自己阔袖的白皙柔荑,她纤细的两个指尖勾着他的衣角,柔柔软软带了点小心的大胆。陆浔默了一瞬,觉得自己下次要穿件束袖过来。

  “刚用完饭,要活动活动消食。”她声音轻轻的,眸子里还有方才的光亮。

  陆浔扫了眼她光亮的眸子,呵笑一声,抬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慢慢将她搭在自己衣袖上白皙柔软的手推了下去,“马上就能回去了,嫂嫂还是别添乱子,免得腿伤加重还要勉为其难在这再待上一夜。”

  沈沅眼见他转身走了几步至立笼前,推开门出了去。

  …

  后午沈沅被陆浔安排人送回了陆府。

  陆嘉禾已找了她几次,都被环素以睡着的理由婉拒,但也总不好一直睡下去,终于见夫人回来,环素才放下心。

  又见到沈沅腿上的伤,环素“呀”了声,忙忙活活地上前,“夫人这是怎么弄的,这么不小心,看着可慎人哩,可要不要紧?”

  沈沅含笑安抚她,“就摔了一跤,太医看过了,不打紧,你别这么紧张。”

  环素按照沈沅给的方子又去叫人熬药,吩咐小厨房做饭,服侍沈沅沐浴后,忙活完又近了夜里。

  想到夫人又一夜不见,此时在七郎君那了,环素心里担心,但见夫人疲惫的面色又不舍得问,只想夫人好好休息,别再劳累得病了身子。环素悄悄掩好被角,退了出去到外面守夜。

  近些日子令人烦心的事实多,第二天陆嘉禾来寻她的时候,沈沅便找了个由头将小姑娘安抚了叫她回去安心,别东想西想。陆嘉禾走了,沈沅在屋里吃她做的龙须糖,软糯松甜,好吃得紧,一块接着一块,不知不觉就没了好多。

  过了小半月后陆浔都没有动静,沈沅几近怀疑他对自己彻底失去兴趣时,又发生一件事。

  彼时沈沅正坐在屋里绣荷包,环素从门外进来,沈沅见她喜悦的面色料想是有什么好事,又想不出有什么好事。

  环素手拿信筒递过去,“夫人,大公子寻到了!”

  阿兄找到了?

  沈沅听后亦是一喜,忙打开信纸,但见到上面的字迹后,她脸上的喜悦又一点一点消失。

  沈莘失踪是沈沅告诉环素的,环素亦并不知晓这件事是陆浔派人暗中给她递的信,她以为是沈家。而沈沅清楚其中一切,她手拿的这张信纸也是陆浔用了沈家信物,仿照父亲自己写的。

  陆浔此举又要做什么。

  …

  青霄送来新君合适的名单,陆浔在案上一个一个地看,眉眼专注,修长的指骨拂过那一张张摘记,多了些冷泊的意味。

  这些人在他手中是棋子,亦是他用来杀人最好的工具。若是要从这些人挑出个共同之处,便是他们祖上几籍都与当今皇室沾亲带故,大魏这个天下,只有他们坐得,若不是他们来坐,怎么亲手毁掉自己祖上打下的江山呢?

  皇室的血脉可不能乱呐!

  陆浔看完这些人随手挑了几张拿出来,剩下的被他扔到一处,要等他闲下再亲自动手处置。

  他歇歇眼,就见九重阁楼下停了一辆熟悉的马车。陆浔没多少意外,早就猜到她会来这,毕竟有求于他,毕竟他尚且有利用价值。

  他看到她下了马车,腿并没好利索,走路还一瘸一拐的。避开了岑福的搀扶,直入了正门。她走得急,到门槛时还险些绊了一跤。

  陆浔转过身,望着寝室内置于中央的华美鸟笼,慢悠悠拨弄两下拇指的扳指,想到她上台阶小脸皱起,极为费力的模样,嘴角扯了扯,终究是抬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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