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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陆晋的手从沈沅腰上拿下来,探向沈沅云缎阔袖里,握住那柔荑,又紧了紧,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擦着沈沅粉嫩的指尖,“老三,马都备好了吗?”

  “长兄且放心,这几日马都用上好的草料喂着,每日都让人跑训,现在个个都是好马,定然不叫旁人瞧了笑话去!”陆识换上笑脸应声。

  两人交谈甚欢,一旁站着的陆浔就像依衬,始终沉默不语,没有丝毫的存在感,没有人愿意去理睬。

  陆浔生母低贱,陆晋刚生下不久,陆大爷就从外面领回来一个伶人妾室,又过两年,这妾室就有了身孕,可好景不长,陆浔刚生下来,妾室便忽然病死,没过多久,陆大爷亦死,只剩下他一个庶子。

  陆晋从小被养在老太太身边受尽宠爱,他极不喜欢陆浔这个庶子,陆老太太亦不待见他,在这个倍受冷落,人心诡谲的宅子里,没人知道陆浔是怎样活着,陆晋时不时遇到不顺心的事都会拉陆浔练武,彼时陆浔还是瘦小的孩童,只有挨打的份。

  今日也是陆晋派人传话,让陆浔到马场,自然没什么好心思。

  这些沈沅虽然不清楚,但她已经隐隐感觉到陆浔被孤立,与其说是孤立,不如说陆晋和陆识的眼里都是对他深深的鄙夷。

  沈沅的手还被陆晋握着,念到陆浔的事,她不自觉地捏了一下,被陆晋敏锐的发觉,陆晋止住话,回头看她,当着陆识和陆浔的面去摸她的脸,“不舒服?风太大吹着了?”

  陆识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沈沅并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和他亲近,下意识地转过脸,“我有些冷了,想去前面的观月台暖和。”

  她身上穿的衣裳多,厚重的外氅足以抵挡所有寒风,头上又戴着大大的兜帽,哪里会冷着?在这几个人里,穿着最少的唯有陆浔。

  他洗的发白的旧袄都露出了棉絮,寒风簌簌,吹得他嘴唇都发白了,他一定很冷吧。

  陆晋并不知道沈沅心中所想,她本就身子娇弱,陆晋以为她真的是冷了。

  四人一同向长亭过去,陆浔在最后,他身边只跟着一个书童,穿着依旧不如别房的下人。

  陆浔目光淡淡落到眼前窈窕身影上,又淡淡移开。

  陆府马赛各方郎君女郎都会到场,半个时辰后,观月台很快坐满了乌泱泱的人。

  穿着锦绣绸缎的贵主,端茶送水的下人,御马喂料的马夫,一大家子人来来往往。

  观月台为三层小阁楼,一层为最底层,是跑马郎君所居,二层为主层,视野最好,是空闲的贵人们所处的地方,三层最是闲下,除却喜静无趣的人,很少会有人来三层。

  陆氏旁枝诸多繁杂,主干陆家子弟却少,如今小辈有长房嫡子陆晋,庶子陆浔,三房嫡子陆识,庶子陆允,四房嫡女陆嘉禾,只此几人。陆允年纪小,留在了院里,其他几人都到了马场。

  陆老太太年岁大,不喜这热闹的地方,留在了佛堂,没来看跑马。

  陆晋去了一层,沈沅在二层的廊檐下正和陆嘉禾说话。

  沈沅虽是长嫂,年纪却要比陆嘉禾还小了两岁,因是同辈,府里女子又少,沈沅待人和顺,陆嘉禾也忍不住去亲近这个长嫂。

  “嫂嫂,你快看大哥在那!”陆嘉禾拽了拽沈沅的衣袖,惊喜地看着下面的马场。

  沈沅顺着她说话的声望去,没看到陆晋,却一眼看到正翻身上马的陆浔。一身旧袍实在是太扎眼,想看不到都难。

  陆浔好似感受到有人在看他,慢慢转了头,沈沅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被他撞了个正着。

  四目而视,沈沅浓密的长睫轻轻颤了下,许是太过尴尬,面颊微微涨红,怔然得不知所措。

  好一会儿陆浔都没转过头,沈沅无奈,憋了半晌,才想出一句妥帖的话,朝他轻轻启唇,道“祝君凯旋。”

  狂躁的北风吹起,那满天雪花都做了陪衬,零零碎碎落在她暖融融的外氅上,她的唇瓣依旧红润,笑时两眼都跟着弯起,带着水乡女儿家特有的温柔。

  明明不冷,为什么要撒谎。

  陆浔没再看她,又好像本来就没看她,手拉马缰,调转马头向马场中央跑去,行云流水的动作仿佛根本就没发生过方才那个细微的插曲。

  沈沅更加尴尬了,陆浔根本就没看他,这好像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是她自作多情。她转过眼,好在周围的人都在专注马赛,并未注意到她。

  陆家每年一次的马赛最为热闹,铁甲马蹄踏重重山河而来,风尘扬起,云雾漫天,再加上入冬的这场大雪更是激烈精彩。

  陆嘉禾兴奋地看了小半个时辰,只觉这场马赛甚是好看。

  沈沅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目光在马场上游离,不知在看些什么。忽地,她眼微动,看到一湖蓝的人影,陆浔的外氅实在太过显眼,他人又在陆家生的最俊美,让人很难不注意到。

  “大哥!”

  沈沅还不知在想些什么,陆嘉禾突然惊呼一声,“嫂嫂,大哥摔下马了!”

  沈沅心一紧,心口猛跳了下,再看向马场时,只见陆晋从地上滚了两圈,马场上人并不少,烈马显然受惊,胡乱地奔驰,陆晋腰腹都被受惊的马狠踹了几下。他整个人都滚向一旁,滚了几圈后在另一匹枣红色马旁停下。

  他看清马上的人是谁,眼里闪现几分厉色,倏的从腰间抽出刀,单手扎向马腹,枣红骏马痛得扬蹄嘶鸣,陆晋忍痛一跃而起,拿刀劈向马上的人,把那人踹了下去,自己抢过缰绳,直冲向终点。

  被他打伤的人正是陆浔。

  陆晋第一个到达终点,观月台纷纷响起热烈的掌声,大呼叫好,陆家的长房嫡子,正是最为受宠的时候,有谁不会卖他一个面子。

  而此时,谁还会记得那个被恶意打伤倒地,身穿破袄的庶子陆浔呢?

  沈沅站在观月台二层,看着中央萧瑟单薄的身影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马场。

  “嘉禾,我衣裳脏了,要去马车里换件衣裳,你在这里稍稍等我。”

  沈沅叮嘱道。

  陆嘉禾正看得兴起,也在为陆晋欢呼,听后草草点头,只叫她快些回来。

  陆浔去了观月台三层。

  沈沅提群快步先下了楼,然后又从破旧的楼梯处折回来,这里常年没人清扫,世家贵人都不会来这。

  灰尘遍布,蜘蛛结丝,沈沅方上了一半,银辉般的外氅上就沾染了许多尘土。脚上的莲花绣鞋也变得脏污不堪,沈沅蹙眉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尽量挑干净的地方往上走。

  废旧的楼梯昏暗无比,即便有细碎的光照下来,沈沅还是不甚摔了几跤。

  三层本就很少有人过来,前不久下了场大雪,三层风大,吹的霜雪哪里都是,这里最是冷的地方。现在来的人更少,沈沅目光所及除却陆浔再无第二个人影。

  陆浔半倚着凭栏,丹凤眼微微眯起看着下面的欢呼庆祝。发白的大氅里面没有多少棉絮,穿在他身上并不能抵挡长安冬日的寒风。他却像是没感受到冷意,面色平淡,不外露一分的情绪。

  日光斜下,他纤长的身影在这日光中变的更加孤寂。

  沈沅脚下踩到阴影处的积雪,发出咯吱的声响,打破三层的寂静。她吓了一跳,再抬头陆浔不知何时已经转了身看她,他脸上的青紫还在,衬得人诡异阴冷。

  “嫂嫂不去看长兄的伤,来这做什么?”陆浔没什么情绪地说着这句话。

  沈沅垂下眼,看着脚上和裙摆的污泥,从袖中慢慢拿出了一个小瓷瓶递给他,“这是治疗刀伤的药。”

  她知道他受伤了,从她那个角度看得清楚,陆晋那一刀扎的深,他没经过处理就上了三层,此时伤口定然是血流不止。

  陆晋是长房嫡子,不缺关照的人,而陆浔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他的伤又是因为陆晋…

  “嫂嫂不必可怜我。”陆浔依旧站在原地,他微微放低的声音随着寒风很快消散。

  “陆浔,人活着从来都不是为了别人,身份低位从来都不是阻碍。今日的事我代陆晋向你道歉,这药你收下吧。”嫡庶之分自古就是尊卑差距大的东西,她无力改变,只能尽力弥补。

  时间不多,沈沅把瓷瓶放到雪地上提起裙摆转身匆匆走了出去。

  许是怕被人发现,她声音放得轻,听起来更加细婉。温温柔柔的声音让人不禁想撕碎这方美好,想听她哭,听她破碎的娇.缠。

  皑皑白雪上多了几处深色的鞋印,为掩人耳目从废梯进来怕是花了不少功夫。

  紫兰雕漆瓷瓶静静立在雪地里,泛出莹润的光泽,瓷瓶的用料上好,上面堵着的红塞也是上好的檀木所做,这并不是陆家的东西。

  陆浔走过去将那小瓷瓶放到掌心里,下面漆料涂了一个沈字。

  是她从娘家带来的。

  从没有人对他施过半分的柔情,多年来一个人他早就习惯了,他也不屑去依赖别人施舍的温情活着。

  陆浔手心微阖,一时地上的白雪卷起,红釉瓷瓶在他手里倏然碎裂,直至化成粉末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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