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飞絮(沈邈视角)_我疯起来连自己都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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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飞絮(沈邈视角)

  沈邈未曾想过,随父亲入京的这一程路,会给他的一生带来如此大的变故。他本安稳长在柳枝上,却被一日忽起的风刮走,不知要飘去何方。

  被赞誉“两袖清风”的父亲在赴京上任的途中去世,留下近乎于无的家产,和天家赏来的入读国子监的机会。进国子监之后,他遇见了两个有趣的人,其中一个叫柳潮。

  以前父亲在地方上做官,那里的世家子他也见过,除了家世更为显贵些,柳潮乍看起来与他们好似也无甚差别。不过这个人喜好围着自己打转,初入国子监便黏了上来,一个一口“沈兄”。柳潮总是能找到许多正当的、难以拒绝的理由来约他,又一副真诚好学、十分仰慕自己的样子,让他讨厌不起来。更何况,就算真正厌恶一个人,沈邈的脾性、家教也不容许他直接黑着脸、恶语相向。

  沈邈从小被父亲教导要做端方君子,愠喜皆不由外物。他起初觉得这话虚假,无悲无喜,那是诸天神佛都做不到的事情,毕竟金刚也当怒目。于是小沈邈被父亲拿着戒尺打手心,待手心里长出硬硬的茧子,心里也长出一层,那层茧子便蒙住愠喜,使得它们不被外人看见。

  外人逢见皆夸他:“沈家子真是少年端方!”沈父听了,摸着胡子谦虚一笑。

  那个会与寻常孩童一般爬树摸鱼,吵着要娘亲做点心的小沈邈,就这样渐渐消失在父亲赞赏、欣慰的眼神里。

  沈邈回过头来想,觉得莫名讽刺。教导着“愠喜皆不由外物”的父亲、被称赞“少年端方”的自己,说到底都不过是喜欢被他人仰慕、赞颂的俗人。

  待再长大些,沈邈又被父亲教导“贤贤易色”,连房中侍奉的仆妇都是老妪,更别提其他少年们津津乐道的风月乐事。男子与男子的情爱,在本朝也并非阴沟下见不得人的关系,甚至还有结为连理的。即便如此,他还是在父亲斥责门下学生时才知晓,原来断袖、龙阳之谈不只是野史上的戏谑语。

  故而一开始与柳潮相处,沈邈也未曾看出对方的意图,但渐渐的,他便觉得不对了。柳潮常常捧着古籍,邀请他去缀锦阁一同鉴赏,可沈邈以己度人,觉得若是柳潮也好古籍,应当一门心思看书才是,怎么眼睛总是往自己身上瞟,还老有些状似不经意的肢体接触。

  沈邈虽是从前不大通风月,却十分聪慧,又不仅仅是个书呆子,只慧于诗书文赋之间。慢慢地,他也就懂了,柳潮怕是对自己有那方面的意思。

  意识到这件事,并未使他有过多讶异的情绪。真正让沈邈心惊的,是自己在心底并不抵触这件事。他虽然不似传奇戏里的生角,初见便心动,就此抛开性别、身份皆不管,一门心思溺进情爱里去,而是对柳潮有些好感。

  这好感,像是常年呆在身穿布衣的人群里,忽地瞥见一人衣领里偷偷露出一截锦缎来,恍然发觉自己也是想将锦缎绣在怀间的。

  沈邈一方面觉得这心心相惜般的感觉可笑,又因此容忍了柳潮许多的蹩脚借口。

  接着,他就遇见了虞嘉言。这小孩摔在自己门前,被夏日的太阳晒得发皱,仅剩下一双眼睛是泪汪汪的。后来在酒楼前见了,不知道为什么又变作气鼓鼓的一只,让他觉得有趣又讶异,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招惹了这小孩。

  待虞嘉言也进了国子监,便如同之前的柳潮一样围在自己身边团团转,编出许多借口凑上来。他曾怀疑过虞嘉言是为了柳潮来的,毕竟二人看起来十分熟络,却被小孩摇着头否认。

  沈邈看着虞嘉言透亮的眼,嫩声嫩气地说着自己将来要娶长公主一般的女子为妻,不由得反省自己心思龌龊。

  自己十二、三岁方懂得男女之事,沈邈愧疚地想,何况这么个公主府里千娇万宠出来的小公子呢。

  愧疚之余,沈邈又觉得惊奇。

  在他看来,柳潮与虞嘉言很像。这话说出去或许旁人都要笑他花了眼,毕竟柳潮和虞嘉言是国子监里有名的欢喜冤家,可两人围着自己晃悠的样子又活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区别只在于——前者似只馋嘴的犬,摇着毛茸茸尾巴,却不知饿极了是否会伸出爪牙扑上来;虞嘉言则像池子里一尾胖鱼,游在水底下偷看,还以为无人发现,若是岸上有人投了饲料下来,他就又惊又喜地打转,回赠一串欢乐的气泡。若是要去抓他,他立马滑溜溜地游走了。

  沈邈自己也知晓,他喜欢被别人仰着头注视,可他起初也只把虞嘉言当做个爱娇的弟弟看。直到进士游街的那一天,着春衫的少年站在人潮里,眉眼弯弯,轻抛了一只锦囊在自己怀里。锦囊中装的,恰是与小少年神态无差的一尾小金鱼。那小金鱼打了个摆,在心湖里吐了一串欢乐的气泡,引得飘在半空的柳絮要直直栽下去。

  这异样的心思来得突然又模糊,沈邈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禽兽,却也疑惑自己对小孩是否真的动了情,或许同以前一样,只是对待弟弟般怜爱这小孩,只不过游街那天的样子尤其使人欢喜。

  可还来不及细细思索,沈邈就要再次动身了,他领了天家的命令去青州做官,一去便四年。四年的时间或许只是诸多人宦海沉浮里的一片刻,却能将方才认识的新人都涂抹作旧识,把稚童变作俊美的少年郎。

  沈邈启程去青州时,虞、柳二人都未来送行,他明白缘由,心中又不住失落。

  该别最后一批来送行的人后,沈邈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出发了,留下街道旁的两行垂柳,吹起满城风絮。

  四年啊…沈邈看着车窗外的柳絮想…四年之后,这些随风飞去的柳絮或许已经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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